我要成为让你飞翔的风——刘祯、燕·洛丝威瑟传
(资料图)
——但请给我起风的时间。
(一)鸟儿落在窗前
人皆有飞天之梦想。鸟儿虽然身上一无所有,但是仍然有广阔的苍穹可以依偎;而人却总为安居之处所困,何况有人穷其一生都无果。天风日日转移,我窗前也日日有飞鸟,似乎因为我的窗檐不会随风而去。我的过往非常短暂,短暂到时钟都可以度量,我的房门上五彩斑斓,门外却有无限荆棘做成的锁链。但我恍惚之间听得,在壁炉的火焰的微光中,有话语呢喃。她说:何日再起微风,为我再寻那处芬芳。
……
我原本不是这么“文艺”的人的……我的个人形象应该是:性格乖戾、脾气暴躁、坏点子很多、身强力壮、恃强凌弱……等等类似于这样的,负面的形象。我的名字——刘祯——在U国西雅图,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,完全是不为人知的。我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,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少,但是总会打架,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。
于是,我来到了这个稍显破旧的公寓里,不知道生活该如何维系。尽管公寓里的邻居们对我这个黄脸面孔还算礼貌,但我知道,来了这里,就是要“甘为人下”,才能有所谓的“卷土重来”。
我的小家只有10平米左右大小,租金也很便宜,一个人住足够,打扫起来也不累。公寓坐落在城市郊外的一片树林之中,说这里是所谓的“农村”也毫不为过。我剩下的人生就在在这里沉寂了……无论怎么说还是心有不甘。曾经的我拥有各种最好的条件,而现在我所有的东西……我都说不出我还有什么。父亲帮我联系了语言学校,我要先学习语言,然后申请某个大学的预科,这样我才能避免没有学历的尴尬。我的邻居们看起来都和我一样贫穷,但是公寓的管理员还算认真负责,这里并非如贫民窟一样脏乱。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:Fragrant Woods Apartment(香林公寓),我住进了它二楼最南端的房间205号。
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要这样继续下去了……直到有一日,一只鸟儿落在我的窗前。
那一夜,我被什么动静吵醒。我缓缓地坐起身来,环视了一遍房间。抬头看看时钟,是早上五点,现在是夏季,这样高纬度的地方,天很快就要亮了。屋内并无异常,响声也不像是从我的屋内传来的。侧耳倾听之时,恰好有窗户被拉开的声音,看来是隔壁房间的动静。哦……我想起来了,隔壁房间一直空着,想必是搬进来人了吧。
我的好奇心作祟,加之已经睡足了时间,很想看看隔壁搬来了什么样的邻居。打开房门后,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,这里的夏天比TJ要好过得多。走廊上朝东的窗户都开着,东风穿过走廊,向我房间里的窗户流去。显得破旧的木窗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,我的隔壁——204室——门轻掩着,像是要为我的视线开路,又一阵东风袭来,帮我推开了门。房间的轮廓在即将升起的太阳面前逐渐清晰,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,我反而闻到一股潮湿的气味。
“早上好。”
突然,从房间内传出人声,像是轻轻的耳语,很小的声音。一个同为黄色面孔、黑色头发的女性正靠在阳台边注视着走廊里的我。
“您好。”我低头致意,看到她正扶着阳台上的铁栏杆,我不解地问:“您这是在干什么呢?”
“看不出来吗?”
听她这么一问,我开始打量她的样子。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吊带睡衣,初升的太阳光给她镀上了赤色的光辉,一只手上拿着东西——太显然了,是鲜红色的玫瑰花。
“我在发呆呢。”她不等我回答,就如此说道。
发呆……放在平常可能没什么,但是这个时间,这个举动,就非常可疑,她是什么人呢?
她轻轻扭过头看着窗外,窗外的风似乎已经停了。
“要来了。”
“什么要来了?”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“早上的风要来了。”
风也分早晚?我着实搞不懂这个人。
“不过还好,无论隔多久,风总会来的,短则几分钟,长则数小时。人在风中,被风中吹拂,便能感受到自己确确实实的存在。”
“哦……”我点了点头,她是个哲学家?说话还蛮有道理的,但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:“但是我并不对风的事情感兴趣,我问的是,‘您’在干什么……意思就是,您尊姓大名?来自何方?来这里干什么?”
“那我也问问你的名字吧。”
“我是住在隔壁205的C国的留学生,我叫刘祯,我还没有U文名字。”
“原来如此,那以后就是邻居了。”
“您这是空手搬来的吗?”
“不能空手搬家吗?”
果然,她是个哲学家。
“我没说不可以。”
“你的名字,是哪两个字?”
“诶?您也是C国人。”
“我不是,我是U国人,但是我会C文。”
“哦哦哦,左文右刀刘,代表祥瑞的祯。”我直接说了母语。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但是她还是用U文回话:“我叫Swallow·Rosewise(燕·洛丝威瑟)。”她停顿了一会儿后,用C文说道:“小燕子的燕,睿智玫瑰。”说罢,她摇晃了一下她手中的红玫瑰。
“您是要把这个东西给我吗?洛丝威瑟小姐?”
“不,我可没说,就是让你看看而已。”
哲学家绝对是难缠的人,既然我知道了我的邻居姓甚名谁,就不要纠缠了比较好。
“没有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我低头行礼,转身要走。但是,门好像在拒绝我,竟然自己关上了。
“门不会自己关上哦,这是从西边来的海风来了。”
我回头再看向这位哲学家,她正低头看着庭院。
……
回房之后,我竟然又睡着了,再醒来时,已经是七点。回笼觉让我又多了一丝困意,我走出房门呼吸新鲜空气。我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——走廊的地像是被刚刚擦过一遍,还有些水迹没干。今天不是公寓管理员做卫生的日子呀,是谁这么勤快?
我在当地的某高中申请了为期两个月的语言课程,随后要参加语言考试,拿到证书之后,我就有其他大学的预科申请资格了。在我的班上,有各种颜色头发、皮肤、眼瞳的人,其中和我一样有着亚洲面孔的,是一个同样来自C国的留学生,他叫曹赜,我们俩是班里唯二的C国人。我作为最近才搬来的后来者,曹赜给了我一份课程表,建议我多听一些暑期课程。他在此生活的时间似乎很久了,很多当地的情况他都很了解。
暑期讲座,上下午各有两节,每一节都是90分钟,比C国的课堂要长一倍。过长的授课时间让我有一些踌躇,而且价格也不便宜,但是我现在的需求就是要尽快跟上其他学生的进度,尽早地拿到语言考试的证书。
我赶到上课的教室门口,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几十个学生,全都是生面孔,上次还在这里上课的人,完全有可能下一次就不知所踪,我也懒得和这些人认识。我很识趣地坐到最后一排,像是走到了别人家里一样,很不自在,很不舒服。
语言课程的便利就在于,不需要预习就可以直接来听课,我也没有教材,只有一个笔记本——明明以前有平板电脑可用的,现在连这种东西都用不上了。
我正如坐针毡地坐在座位上,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,喧闹的教室也安静下来,前门走进一位女教师。也没有人喊类似“起立!老师好!”这样的话,还有金色头发的同学看见老师的黑色头发时“嘁”了一声。
黑色头发?怎么感觉这老师有点眼熟呢?
啊,我想起来了,现在站在黑板前的这位女教师,就是那个叫燕·洛丝威瑟的女人,原来她是这里的老师啊。
“上节课就已经说过了……”毫无预兆地,课程进入了正题:“学习语言课程,只听我讲课是没用的。我现在所使用的语言,不仅仅是你们考试的科目,也是你们将来要使用的语言。当然了,你们肯定都是抱着主动、自觉的意愿来学习的,不然来自各个国家的、说不同语言的你们,也就不会坐在这里。”
台下有几个男同学听完话之后吹起了口哨:“你说的对,小姐。”
这个自由国度的课堂纪律真就是全靠自觉,竟然还允许吹口哨这样的事情发生。不过话说回来,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课程。
“那就把课本翻到第64页……”
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,他们都若无其事地翻开了课本,刚刚洛丝威瑟老师的讲话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。
我又想起了她大约两小时前的话语:“我在发呆呢。”
她可能确实不是个平凡的人,但无奈她的学生们似乎都很普通。
……
90分钟的讲座结束,她从讲台上走了下来,快要到门口时,她突然回过身来:“刘,我有些话要说,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其他的学生们对此完全不敢兴趣,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们各自的事情,我穿过他们,来到门口。她带我走出了教学楼,来到了这所高中的中庭上,这里三面被教学楼围着,另一面是操场。
路上有自动贩卖机,她熟练地买了两瓶饮料,往操场的方向走去。操场上似乎正在举行什么比赛,穿着运动服的球员们在足球场上奔跑。
“没见过吧,这是业余足球联赛的比赛。”她在操场边的长凳上落座,但我不敢坐,而是站在她身边。
“您怎么知道?”
“你不是C国来的吗?那里的足球不太行吧。”
我国的足球水平我实在是羞于启齿。见我不说话,她把刚刚买的饮料递给我:“就算这里的夏天不是很热,也要记得多喝水。”
我犹豫要不要接过来,按照C国的礼节,我应该推辞。但是她的手都伸出来了,总不能让人家一直举着手。
我接过饮料:“哎呦……好烫……怎么是热的?”
“这是那一种自动贩卖机的技术缺陷,夏天的时候,机器内的温度过高,里面的饮料就都会变成热饮。”
“那您怎么还买呢,洛丝威瑟小姐?”
“从别人那里白拿东西还抱怨?”
头上的太阳并不很热,但我的额头竟然渗出了汗珠。我突然有一种被“拿捏”了的感觉,这还是从未有过的。
“您这是在故意为难我吗?”
“怎么可能呢?逗你玩玩而已。”
我作为一个TJ人,最讨厌的就是“逗你玩”。
“洛丝威瑟小姐,我不喜欢这样。”
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:“你是TJ人?”
“这……您怎么知道?”
“你的U语口音太奇怪了,单词的末尾还时不时有‘er’的声音。”她喝了一口饮料:“既然开不起玩笑,就证明咱们二人的距离远没有邻居那样近。”
“不,我只是讨厌玩笑而已,我还是欢迎您这位邻居的。”
哎呀,真是的,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,但身在异乡,着实要处理好邻里关系。
洛丝威瑟小姐不说话了。操场上尘土飞扬,那些业余球员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业余比赛,比起竞技,他们似乎更看中快乐。我很难不想起我还在C国的时候,在耀华的那片全TJ市最好的人工草皮球场踢球的场景,再和这草都不剩几根的天然草皮球场一比,我像是已经活在了下辈子里。
“额……您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?”我不自觉间已经汗流浃背。
“我刚刚没在和你说话吗?我是看你出现在这补习班上觉得奇怪,就来问问。”
“这……没什么奇怪的吧。而且,您在这地方只是当个老师而已,让我还感到奇怪呢。”
“只是当个老师?有趣的用词。他们给了钱,我是被雇来的,就这么简单。”
“那您来这公寓也是?”
“对的,上班方便,走路只需15分钟。结果偶然的,我的邻居也在这里上补习班。”
“偶然?”
“你在怀疑什么呢?不是你自己报名的补习班吗?而且连书都没有,第一次上课吧?”
“我是被朋友推荐来的,偶然之间选择了这个班。”
“偶然?”这次换她用怀疑的语气来问我了。
确实,如果不是听从了曹赜的建议,我也就不会来听这个课了。
“算了,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。相比之下,我还有其他问题。”
“您问吧。”
“你只是个高中生而已,怎么就一个人住了?”
“我没爹没妈。”
是的,我早就想好了,我以后就都这么说。我那老爹……唉……
“额……抱歉……”
“没事,我不是要炫耀我的不幸。他们已经成为过往了。”
“你用‘他们’来代称父母,本身就是一种不幸。”她将饮料全部喝光了:“作为一个老师,我希望你在遭遇困难的时候,不要坐以待毙。想清楚自己能做什么,自己做不到什么。人之所以能走路,是因为有走路的能力;燕子之所以能飞翔,是因为有飞翔的能力;然而人再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,燕子再怎么努力也走不长路。”
我本来没想隐瞒什么的,但我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话,她好像看穿了我现在的窘境:孤身一人、缺乏目标、无所事事、留在过去……
“谢谢您,我会做好我自己的。”
“那你现在有什么目标吗?”
于是我向洛丝威瑟老师说明了我的计划。
“嗯,想法很不错,祝你成功。”
……
洛丝威瑟老师说的是对的。
在我从J国逃脱之后的一周里,我就感觉到了现实的巨大落差。我解放了,不用再苦心孤诣地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行动,不用再死死地盯着我关注着的人,不用再费尽心思地维系我庞大的人际关系……很轻松,但让人迷失。剩下的人生还如此之长,我不知道该怎么过,随波逐流般地消磨着时光。
我有计划,但是计划之后要怎么办,我并不知道。照道理,我也不是小孩子了,但我并不知道洛丝威瑟老师口中的“我能做到的事情”是什么。